题：美国“终止”中国发展中国家地位，影响几何？
作者 屠新泉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国WTO研究院院长
(资料图)
屠新泉
近日，继众议院之后，美国参议院外委会也全票通过所谓“终止中国发展中国家地位法”，要求美国政府在国际组织中推动取消中国的发展中国家地位。美国为了“授予”中国发达国家地位，的确算得上不遗余力，但是其动机却是恶意满满。
WTO如何认定发展中国家地位？
在二战后建立的众多国际组织中，根据各个国家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通常都将其分类为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其主要目的是对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赋予不同程度的权利和义务，即发展水平越高，则应该享受更少的权利、承担更高的义务，从而体现国际体系的公平性，例如世界银行的贷款只发放给符合条件的发展中国家和最不发达国家。
WTO(世界贸易组织)的前身GATT创立之初并没有区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但随着对发展中国家作为一个群体认识的不断强化，其规则中逐步出现了针对发展中国家的特殊安排。GATT/WTO给予发展中国家特殊和差别待遇是发展中国家在多边贸易谈判中不断争取的结果，其核心理念是发展中国家应当被给予更优惠待遇，从而更多享受贸易自由化的利益，但无需承担相应的义务，从而获得更多保护和发展国内产业的空间。但是，GATT/WTO始终没有明确界定发展中国家的定义和范围，而是在实践中由各个成员自我申明来认定其发展中国家身份。因此，在WTO成立之时，只要在乌拉圭回合谈判期间申明自己是发展中国家，则可以享受WTO中所有的特殊和差别待遇条款。但是，对于WTO成立之后加入的成员来说，他们即便在谈判中申明自己是发展中国家，却不能自动享受所有的特殊和差别待遇条款，而是基于谈判结果或者说是由现有成员一致同意其享受哪些特殊和差别待遇条款。因此，在WTO成立之后，发展中国家地位与特殊和差别待遇之间并非等价。
美国的企图能否得逞？
美国作为GATT和WTO的创建者，一直都是支持给予发展中国家特殊和差别待遇的，这也是GATT/WTO能够吸引更多发展中国家加入的重要原因。但是在特朗普政府上台后，美国对发展中国家问题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其主要逻辑是，发展中国家利用了WTO给予的特殊和差别待遇取得了更大的贸易利益，获得了不公平竞争优势，从而损害了美国的利益。因此，美国自2019年起多次在WTO提出要明确发展中国家的认定标准，并剥夺一部分现在自我申明是发展中国家的成员继续享受特殊和差别待遇的资格，或者在进行中的或未来的谈判中不得继续以发展中国家身份要求获得特殊和差别待遇。这根本上是反映了美国对多边贸易体制乃至整个国际秩序和经济全球化认识的转变，而不仅仅是针对中国的。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在最近的演讲中把美国制造业的衰落归咎于全球竞争和产业外迁，正是这种所谓“新华盛顿共识”的反映。当然，美国的另一个阴险目的就是将中国从发展中国家集团中孤立出来，把中国描述成一个国际体系中的另类和异种，试图破坏中国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团结与合作，从而为单独打击中国制造氛围和条件。
从1986年申请复关开始，中国一直申明自己是发展中国家，但是美欧等谈判对手的态度却在不断变化。最初他们并未质疑中国的发展中国家身份，但进入1990年代后，美欧就开始否定中国的发展中国家身份。在中国入世谈判中，美欧一直没有明确承认中国的发展中国家身份。最后的入世工作组报告书规定：“中国代表指出，尽管经济发展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中国仍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应遵循《世贸组织协定》，有权享受作为发展中成员的差别和更优惠待遇。一些工作组成员指出，由于中国幅员辽阔，发展迅速，以及其经济具有转型性质，在决定中国需要求助于《世贸组织协定》对发展中成员的过渡期及其它特殊规定时，应采取务实的做法。”这就意味着，中国入世时申明自己是发展中国家，美欧没有权利予以否定或拒绝，但是美欧在决定实际给予中国哪些特殊和差别待遇却有充分的权利。因此，和其他新加入成员一样，中国虽然可以坚持自己的发展中国家身份，但无法获得创始发展中成员那样享受全部特殊和差别待遇的权利。从最终谈判结果来看，中国只能享受WTO协议中155条特殊和差别待遇条款中的15个条款。因此可以说，中国在入世中基本上没有享受作为发展中国家可以享有的特殊和差别待遇。
对中国有何影响？
美国国会近期通过法案，要求美国政府推动剥夺中国在国际组织中的发展中国家地位。这其实是美国政府一贯的政策，并不需要玩弄这种所谓府院博弈的把戏。在中国入世谈判中，美国也始终没有承认中国的发展中国家地位，只是它也无权否定中国的主张。但是从目前的WTO规则来看，并不存在相应的条款来决定给予或取消一个成员发展中国家身份。因此，美国政府在WTO中是没有任何依据来落实这一目标的。而且，根据WTO协商一致的决策机制，要通过这样一个决定需要得到中国的同意，这显然是不可能发生的。因此，该法案对WTO和中国实质上没有任何影响。
对中国来说，WTO目前给予发展中国家的特殊和差别待遇条款并不重要，中国也没有享受多少。而且以中国目前的经济和贸易规模，中国是可以放弃当前乃至未来给予发展中国家的特殊和差别待遇的。但是中国当前乃至未来相当长时期内绝对不能放弃发展中国家的身份。因为中国即使达到高收入国家的水平，也很难被美国所主导的发达国家集团所接纳，也就意味着如果中国放弃发展中国家身份，将成为一个孤立的国家或另类。这对于中国参加WTO谈判和全球经济治理都是极为不利的。而且既然现有WTO规则并未要求中国放弃自己的发展中国家身份，我们也完全没有必要自断后路。至于美国的国内法，我们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而对于美国在WTO中的挑衅，我们则可以团结众多发展中国家予以抵制。(中新经纬APP)
本文由中新经纬研究院选编，因选编产生的作品中新经纬版权所有，未经书面授权，任何单位及个人不得转载、摘编或以其它方式使用。选编内容涉及的观点仅代表原作者，不代表中新经纬观点。
责任编辑：宋亚芬
关键词：